2004-03-27

要真相  拚公道  救民主


為什麼
  在那個曾經動盪不安的年代... ... 我用「胸膛」與「生命」保衛過台灣這片土地,捍衛過台灣人民的身家性命,穩定過台灣鄉土的安和樂利,因此、即便曾經因公負傷、大傷元氣,我也向來無怨無悔... ... 我也總是感覺驕傲... ...

曾幾何時... ...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
為什麼,我開始為那... ...
為那、曾經犧牲過、奉獻過... ...
消逝而去的青春... ...
開始有怨有悔,開始深深的感覺『不值』!
 

為什麼:天空是灰的? 總統府彷彿隱身在重重黑幕裡?
為什麼:執政者持綠旗,在野者持國旗?
為什麼:就算是清白無瑕,大家還是會不相信呢?
誠信是什麼? 為什麼... ... 沒有人會檢討自己呢?
為什麼:淨耍嘴皮子的人,總能高高在上?
為什麼:平常乖巧,從不鬧事的公教人員要走向街頭?
你有「沒有說出口的憤怒」嗎? (政客傲慢,人民何辜?)
城市文化 (五十年來家國,我看台灣的「文化精神分裂症」)
  朋友... ...
  希望你在 訕笑、嘲諷 ... ... 那些 ... ...
  聚集於凱達格蘭大道上的民眾之前 ... ...
  先想一想 ... ...  ... ... 這些人 ... ... 
  這些人憤怒的背後,究竟代表了什麼?
  這些人...「不是」輸不起,這些人...「是」看不起!


● 異議罪行化


跑新聞十多年,跑過不少集會遊行、政治抗爭、街頭運動的場景,從來,沒見過這麼多的暴力。是抗爭者的暴力水平創新高?不。高雄事件不必講了,就算從民國七十七年「520」農運開始,頭破血流的,十九是警察。曾幾何時,頭破血流的已經成了民眾。

突然想起知名異議人士克萊恩(Naomi Klein)一本社運實務的作品「破窗」,書中痛陳,全世界政府面對街頭運動都一個德行:事前醜化、抹黑,臨場言行挑釁,先麻醉怕事的中產輿論,取得「動粗」的正當性。

納歐蜜強烈質疑當權者尤其擅長透過「民主機制」,進行司法(合法性)與輿論(正當性)的雙重運作,將「異議罪行化」。打擊「異議罪行」的手段也越來越一致。

第一:用恫嚇伎倆「先發制人」,削弱對抗爭活動的顯性支持力量。

第二:「把警察暴力正常化」,越打越順手,鎮暴者以黑幫式的集體施暴手法自我除罪。

第三:抹殺公民不服從與暴力犯罪的區別,誇大抗爭行動的邪惡性、恐怖性、持續性。

第四:利用抗爭者立場與路線的矛盾,從內部各個擊破。納歐蜜說:「在全球化的時代,政治本身成了一個城門深鎖的族群,需要更多的防禦與殘暴才能正常營運。」

過去幾年,台灣最深刻的問題應該是「階級」。但表現在政治上的, 卻是「省籍、黨籍、國籍」三籍合一的對抗。從「313」、「327」到「410」,執政者一路大勝。中產為主的在野力量呢?  套句納歐蜜的話:「在壯觀場面下進退維谷。」
【2004.04.11 中時晚報,中晚時論,唐湘龍】
 


為什麼天空是灰的? 總統府彷彿隱身在黑幕裡?


● 請釋出「愛台灣」的專利權

弭平各族群不安,化解日漸升高的族群對立,不僅是民進黨作為執政者的道義責任,更是有效管理台灣,長期執政必須致力的課業。

「本土化」、「愛台灣」是民進黨賴以起家的核心價值,雖然這些價值確定了台灣的主體性,肯定台灣文化的尊嚴,但在這些價值論述,被民進黨發展到極致後,卻形成了壟斷與專利,愛台灣與否,也被操作為是否支持民進黨的指標。壟斷的氣氛不斷發酵後,形成不支持民進黨的人,就被視為不愛台灣,進而連對土地與國家的忠誠都被質疑。

民進黨的領導人或許無意於把反對者打入「不愛台灣」的黑牢,但這種肅殺與決絕的氣氛卻無所不在,特別是具有本土意涵的人物,更不被允許與國親合作,如明華園的孫翠鳳公開挺連宋,第一個被質疑的是她的外省背景,演員澎洽洽有意訪問連戰,也同樣遭到極大壓力。

隨著台灣意識成為台灣社會主流,擁有「台灣專賣權」的民進黨也水漲船高,不但掌握政治主導權,更主導了文化詮釋權,充滿長期執政的可能,但另方面,台灣社會卻是傷痕累累。得勢者固然志得意滿,但另一群人不但要承受失敗的苦果,連對台灣的感情與認同都被剝奪。

民進黨固然可以透過掌握本土論述的制高點持續執政,但如果不能釋出「愛台灣」的專利權、不能接受愛台灣與支持民進黨,沒有必然關係,台灣族群間的撕裂將永遠沒完沒了,台灣將一直是一個分裂的房子,這樣的房子是不穩定、不安全的;如果不能化解裂痕,這樣的執政者是不負責任,也對不起台灣。【2004/04/18 聯合報,劉寶傑】



● 挑撥族群意識的不歸路

光看連民進黨一些形象牌公職都忙著修理、挖苦沈富雄,不難想見在可預見的未來,族群議題仍會是無可取代的毀滅性武器。平日也許還略知節制,到了選舉,就以各種偽裝面貌登場殺戮。何況,在一些民進黨人看來,這個武器就算綠軍不用,也有藍軍會用;就算民進黨不用,還有台聯用。既然如此,民進黨怎能先棄而不用。

對政客而言,只要族群議題有利打垮對手,就沒有道德包袱,即使自己不出手,也有打手代勞;不用族群這麼直接的概念,也還有愛與認同這些表面上充滿正面意義的字詞可用;甚至口口聲聲說不要挑撥族群意識,也可以是一種喚醒對立的手段。

期待政客基於道德意識而放棄顯然有效的武器,未免太不實際,尤其這些年來族群對立的火苗已被刻意點燃,雖然許多人希望或假裝以為時間可以解決一切問題,但是台灣恐怕無法不為自己的愚行付出相對代價。

其實無論用省籍或認同為區隔族群的界線,都是強迫某一部分人放棄自己的歷史情感與思考判斷的空間。一旦壓力大到讓有被壓制者新生恐懼與憤怒,認為已經脫離民主競爭範疇,而淪為民族對抗,既有的遊戲規則就失效了,任何手段都將以革命之名除罪,出走、背叛也可以誆稱是以不義報復不仁,道德感價值觀都將崩潰。台灣雖然還沒到這一步,卻也有那麼點味道了,但對政客而言,最壞的狀況既然還未出現,就形同不存在。而且誰示警,誰就是唱衰,就是不愛台灣,就是不認同這塊土地。【2004.04.19 中時晚報,馬維敏】

 


為什麼執政者持綠旗,在野者持國旗?


沈富雄談國會減半,提出一個頗饒意趣的比喻。他說:對於國會改革,民進黨好像把厝內的椅子、桌子、衣櫥都可以當作木柴拿去燒。燒了之後,爐子未必熱;但等到事情過後,家具已經一無所有。

沈富雄是在比喻國會減半修憲案,但這個比喻亦頗能形容經歷這次總統大選的陳水扁團隊。選舉期間,似乎已將太多重要的家具當作木柴拿去燒;如今,陳總統倘若以不到三萬票險勝,也只是勉強保住了一只半溫不熱的爐子,但重要的家具卻皆已嚴重焚毀。具體而言,陳總統在下屆任期所面臨的國家品質與社會條件,顯然更不如本屆。

首先,這個社會已因這次選舉而嚴重分裂,且分裂的層次,顯然是在國家認同的最高層次。選舉結果顯示,在選季持中華民國國旗的近半公民輸掉了選舉,而在選舉場合滿目皆綠、看不到一幅國旗的另一半人民贏得了選舉;試問,執政者持綠旗,在野者持國旗,這個國家將如何運作下去?

選舉結果亦顯示,綠色公民的台獨意識更加顯化與深化;這對於陳水扁政府究竟將是資產或負債?倘若陳總統果然要實踐其承諾,進行「制憲公投」,甚至回應李登輝的「正名建國」,實難預料這個社會能否承受得起。若借用沈富雄的比喻,這場選舉可說是燒毀了中華民國這一把椅子,卻似乎未必能熱起台灣共和國的那只爐子;情勢誠是萬分險惡。

其次,透過高妙的民粹手段,綠營的社會支持也出現轉變。較顯著的變化是在高齡、低教育水準、低社經地位及傳統社區的支持者在「數量」上增加,卻使社會支持度在「質」的方面出現了結構性的傾斜;也就是說,在都會、軍公教及北部國家心臟地帶的支持度較弱。這樣的政權,勢必不易成為國家社會的前導,且當社會的前導部門對於政權失去信心時,甚至出現認同危機時,整個社會就不易維繫。畢竟,民粹的燃料不能燒熱理性的爐子。

在大選中成為政治燃料的社會資產,尚不僅以上所述。例如,「總統公投」原是法律賦予總統維護國家利益的神聖手段,卻被運用為選舉籌碼;最後,所謂「第一次」的「總統公投」,竟然雙雙遭到否決。這豈不是拿憲政公器當個人的選舉薪柴?再如,公投綁大選,在選務上極盡扭曲之能事,更徹底妨害了秘密投票的憲法原則。這也是拿選務中立的神聖原則當作政治燃料。經歷此次大選,這類破壞公義、成就私益的情事極多,皆是「利一時而傷永恆」,顯然是得不償失。

另如,發動公投,宣示制憲,雖能激盪選情,卻不啻已將辛苦經營了半世紀的國際信任毀於一旦;更遑論經過此一轉折,兩岸之間的猜忌恐已更難修補。類此種種,不都是沈富雄所說的燒椅子熱爐子的「短線操作」?

尤其令人遺憾的是,將「制憲正名」的台獨意識等同於「愛台灣」的台灣意識;又將應當整合國家的總統角色,扭曲成分裂國家的政治私器。不啻猶如索羅門王寓言中主張切開嬰兒的那位母親,陳總統的手中,現在似乎正是捧著被切成一半的血淋淋的台灣聖嬰。

在過去四年,陳總統向國旗敬禮,高呼中華民國萬歲,甚至還曾遙祭黃陵,皆在努力整合國家認同;詎料,經過此一選舉,卻將這個國家分裂成一場綠旗與國旗的政治內戰。如今,儼然演成「執政者持綠旗、在野者持國旗」的局面,真不知這個國家要如何走下去?陳總統必須認真思考:拿國旗當薪柴,能燒熱這口綠色的爐子嗎?【2004/03/26 聯合報聯合,報社論】


為什麼就算是清白無瑕,大家還是會不相信呢?


● 陳水扁必須坦然無懼地面對真相

在要求公開驗票、調查319行刺案的群眾示威抗議七天七夜、50萬人群集總統府前要求「拚公道、救台灣」之後,陳水扁終於憤怒地做出了回應,同意配合國親陣營於再度提出選舉與當選無效之訴後,立即展開全面驗票,並願意今天無條件與連宋二人會面。七天來泛藍選民的要求終於部份獲得正面回應,在總統府前抗議的群眾也於國親高層的喊話及優勢警力的強制驅離之下,退出現場,轉移到中正紀念堂廣場繼續合法抗議。中華民國半世紀來最大規模的一次抗爭行動至此也局部告一段落。



從連戰先生於計票結束之後憤怒地譴責選舉不公、主張選舉無效開始,我們已憂心台灣社會將陷入混亂局面,政府的運作、經濟的景氣都會受到猛烈的衝擊。我們也在第一時間呼籲陳水扁回應連先生的要求,立即展開全面驗票與公開調查行刺案的行動,認為唯有如此,才能讓癱瘓全社會的抗議活動迅速止息,國家的運作與人民的生活才不致付出昂貴的代價。可惜當政者對此全然置之不理,七天來做了許多負面的譴責、指控,不但無濟於事,反讓群情更為激憤。

我們從一開始就確知,要求驗票與調查行刺案的行動,在未達目的前是難以壓制的。其理由十分簡單,因為勝負的差距僅達千分之二,實在太過微小,在先進國家的成例本即要求全面驗票以昭公信;行刺案的時機與情節太過湊巧,對選舉結果又產生足以決定勝負的影響,啟人疑竇之處俯拾皆是,導致泛藍選民對行政部門的高度懷疑;再加上選前陳水扁過度操弄公投議題與舉行方式,使選民情緒緊繃,同時中選會的形象於再三反覆不定的舉措下摧殘無遺;凡此種種都賦予驗票與調查行刺案十分充分而正當的理由。

如果確知驗票與公開調查行刺案是無可逃避而且理所當然的,掌握公權力者理應明快而果決地迅速採取具體行動。但是從20日週六晚上,到27日週六傍晚,如此漫長的時間裡,面對總統府前夜以繼日、櫛風沐雨的數千抗議群眾,陳水扁選擇沈默、迴避與等待,全社會因而付出昂貴的成本、承受巨大的衝擊。我們推想,之所以如此,一個可能的原因,是陳水扁認為一向欠缺抗爭經驗的泛藍群眾必然無法長久堅持,會禁不起寒風苦雨的吹襲而自動散去,則泛藍力量將兵敗如山倒,從此潰不成軍。也可能他私忖,即使這些群眾會堅待數日,但群眾運動最易失控,一旦造成暴力事件,衝撞社會,造成流血衝突,泛藍的形象亦將大壞,成為社會譴責、唾棄的對象。我們最不願見到的一個可能原因則是,選務工作果有瑕疵,行刺案別有內情,兩者一旦公諸於世,可能引發嚴重的後果,因此必欲遮掩到底。陳水扁於抗議七天後的中外記者會中也理直氣壯地強調:他沒有作票,為何要怕驗票?他同意全面驗票正是誠意與坦然的表現。我們所不能理解的是,在整整七天之中,誠意與坦然何以全未顯露,反而只見處處抵制與阻撓?

陳水扁目前的誠意與坦然仍然為德不卒,因為如果行刺案別無內情,為何要怕由超然公正的調查委員會接手調查?我們相信在今天的面會中,連宋兩人必會重提此一要求,若仍然不獲回應,則抗議行動之再起,恐難避免,而台灣社會的動盪,亦難有寧日。

在全面驗票無可避免地展開之後,全社會將陷入觀望等待的氣氛中,無法正常運作。驗票若發現部份瑕疵乃至作票行徑,但其結果只是進一步縮小差距但未改變勝負結果,泛藍選民應會接受;但重點即移往行刺案的調查,群情激動仍將難以遏抑。若驗票後勝負差距縮至極小但選舉結果翻轉,連宋獲勝,我們非常擔心泛綠的群眾無法接受而以更激烈的手段全面抗爭。屆時我們所見到的恐怕不是七天來總統府前理性的抗議活動可以比擬的衝突場面。這是所有的公部門都必須高度警惕的。

行刺案的公正調查才是壓軸大戲。如果經歷了驗票的考驗,扁團隊也通過這一項嚴酷的考驗,整個大選爭議風波會在泛藍選民的理性自制下完全落幕。但若調查團隊果然發現今天坊間繪聲繪影的種種傳言並非空穴來風,則陳水扁恐怕不是辭職即能了事,其形象人格將毀於一旦,甚至將步上馬可仕倉皇出亡的後塵,而民進黨多年來以血汗拚來的名聲與榮譽也將成為陪葬,不知要再經歷多長的時間才能重起爐灶。這樣的後果對他們而言是無比殘酷而可怕的。

陳水扁面對如此可怕的結果,尤其需要表現出誠意與坦然,毫無畏懼地接受泛藍選民甚至其他心有陰影者的要求,因為他無可逃避也別無選擇,整個台灣社會也在等待此事早日落幕。 【2004/03/29 經濟日報,經濟日報社論】


古人向來重視「誠信」,又嘗言:人無信,則不立。

為什麼:為什麼... ... 沒有人會檢討自己呢?


● 外交政策錯誤 別怪執行不力

簡又新上星期五下午剛遞出辭呈,游院長星期六就敲定由陳唐山繼任。不但杜絕了民進黨內其他可能人選競逐此職的夢想,也證明簡部長並非引咎請辭,而是高層要他走路,以便為夏馨一通無辜的電話,被我國政府對外謊稱為「賀電」,向美國政府有所交代。

程建人代表在雙橡園臨時舉行的記者會中說得很清楚,他並沒有以假亂真。外交部曾有四、五通電令要他去交涉,希望美方能對選舉結果表達祝賀。他與夏馨不斷連絡,到三月廿六日清晨,夏馨只在電話中說了幾句祝賀的話,他就立刻用電報呈報台北。但是外交部又來電話指示,他沒說是誰,索取夏馨談話的逐字記錄,並請夏馨簽字確認。他也辦到了,卻未想到台北竟拿它當作賀電,對外發表。因此,程建人強調他「不認為駐美代表處有疏失」。言外之意,就是說簡部長辭呈中所謂「監督不周」四字,他無法接受。

這樁公案事實非常簡單,全國人民都很清楚;外交部長更調也已定局,無庸辭費。但是它所顯示的民進黨以及陳水扁總統周邊人士看待外交部的心態,卻值得大家推敲思考。

任何民主國家,除總統或總理外,外交部長是外交政策的主要規劃者與執行人。即使在被民進黨詬病的威權時代,部長如葉公超等仍然有相當大的發言與指揮權。李前總統登輝時期雖然在若干議題,如赴康乃爾演講與加入聯合國等,採取強勢領導作風,政府對駐外使節的意見仍相當尊重。對明知無法辦到的事,也能體諒駐外單位坦白的分析與陳述。

四年前政權輪替後,情形完全變了。坦白點說,先後兩位外交部長,田弘茂與簡又新,實際都與權力核心沾不上邊,只有聽話的份。總統府、國安會、乃至行政院叫你怎麼做,就得怎麼做。尤其稍涉政治層次的決定,外交部長連插嘴的資格都沒有。民進黨帶進政府高層的都是選舉能手,或者全無外交實務經驗的蛋頭學者。這種外行領導內行,下情無法上達的制度,才把原本運作順暢的外交體系,一夕間變成某些人的眼中釘。

政府各部會中,唯獨外交部有一套嚴整的人事法規。外交領事人員必須高考及格,在外交人員講習所受訓結業,出國接受一年語文訓練後,進部從底層做起。除部份駐外使節得由總統直接選派,相當於美國的政治任命外,大家都要遵循人事升遷的常規,無法做三級跳。民進黨雖然掌握了政權,對這套人事法規一時卻無法變更。

在民進黨有些人眼裡,外交部充滿了「前朝餘孽」,都是國民黨訓練出來的死腦筋,食古不化,指揮不動,因而索性丟到一旁,由總統府與國安會直接操作外交。另外有些人則指責外交部被外省人把持,更與事實不符。豈但兩任部長與政務次長都是民進黨選派、效忠綠營的「忠貞人士」,只看現任駐外使節中,本省籍與外省籍的比例,應該在二比一或更高些。如果連基層人員都計算進去,比例就更懸殊了。

批評外交部的人從不想想:「外交是可能的藝術」,你不能強迫別人做任何他不願做的事。在國際法大原則下,各國不論大小一律平等,硬拗或矇騙都是走不通的路。你也不能把別國外交官的智商,看成和擁護基本教義派的鄉親一樣。最重要的是,駐外使節與其對手方晤談,必須以誠相見,不可口是心非,謊言欺騙,一旦信用掃地之後,對方就再也不理會你了。

程建人能請夏馨在電話紀錄上簽字,所憑藉的是他幾年來與夏馨相處,積累起來的個人信用;如今卻被國內不知何人強迫外交部拿來騙老百姓,作為美國接受陳水扁當選為事實的證據。謊言被拆穿之後,又拿外交部長來頂缸,白白犧牲了個部長,府院卻彷彿沒事人的樣子。這種作法,豈但國務院看了直搖頭,即使美國原本對泛綠略為同情的國會議員或智庫學者,都覺得台灣這樣做法,未免太過份了點。就整體對美外交而言,不但無益,反而有害,這個道理不知道當局者懂不懂?

歸根結柢一句話,外交和內政是兩碼事。把選舉訴求「出口轉內銷」,基本上行不通,事實上也做不到。外交人員不會抵制民進黨的政策,我們該面對的問題,是外國政府無法接受台灣的謊言。外交成功與否,關鍵在於政策,請別再把錯誤的政策歸咎於執行不力了。【2004/04/12 聯合報,陸以正/退休外交官】


為什麼淨耍嘴皮子的人,總能高高在上?


民主的根基是憲法,執政者絕不能違憲。如果憲法被當成透明,那麼,即使話術再美麗,民主也早就崩壞朽爛,而且臭氣燻天。

這個執政者是不耐煩跟你講憲法的。明明掏出身分證一看,我們是中華民國人。稅是繳給中華民國,法律也是中華民國的法律。但這個國名,卻被執政者,操作成一個曖昧的,不方便提起的字眼。講太多次,還會被當成中共同路人,離通敵叛國的罪名不遠。

執政者用中華民國的資源,建構了推翻中華民國的氛圍。人民一步步退讓,先接受中華民國是外來政權。繼而接受,我們必須推翻憲法,建構台灣獨立。更告訴我們,為了達成建國理想,掌權者的過錯和不義,都必須被忘記。而法律,更可以當成遊戲。所有的異議者,額頭都被蓋上,反台灣的印記。言論自由,不是監督政府,而是用來監督在野陣營。

民主國家中,政黨當然有權鼓吹任何政見,包括種族主義、台獨和去中國化。但一旦成為執政者,任何主張,只要違背憲法,都得乖乖放下。 因為執政者所言所行,不但要遵守憲法條文,更要合乎憲法精神。

如果我們是一個民主國家,如果掌權者必須受憲法約束,那人民怎能允許掌權者,用中華民國的資源,去推翻中華民國?如果這是一個民主國家,人民怎能對執政者,違憲和違反人權的作為,善罷甘休?

當執政者公然說出,這次選舉,是台灣人對抗中國人。你知道,我們當然不是一個民主國家。


為什麼平常乖巧,從不鬧事的公教人員要走向街頭?


● 三二七能量 源自中產階級


三二七集會,象徵著中華民國的告別演出?那些賣力搖著青天白日滿地紅旗子的年輕人,那些靜靜站在中正紀念堂廣場邊緣位置,優雅舉起旗幟的中年男女,為數可觀的婆婆媽媽和美少女,很多都不是一般認為的傳統藍營支持者。

失去政權已經四年的國民黨或新興的親民黨,其實都不具有這種規模的動員與組織力量。因此,不論藍綠雙方,都不能誤讀人民站出來的訊息。群眾中真正的連宋支持者,真正為連宋落選而走上街頭的畢竟只是一部分人而已,絕大多數人的憤怒與不安,包括一些很少為政治激情演出的女性和中產階級,這次紛紛上街頭,是因為質疑選舉的公正性與槍擊案的真相而挺身嗆聲,反對過度的政治操弄而站出來。而且,人群中根本不存在本省和外省人的區隔,出現了族群大融合。

台灣經歷了政客刻意操弄了十年的族群分裂,神奇的兩顆子彈,不但保送陳水扁總統的連任上壘,另一方面似乎也神奇的拉近了一部分中產階級和知識分子之間的距離,一夜間從簡單的族群二分法中甦醒過來,開始認真以理性和勇於辯證的態度面對政治真相和台灣的未來。台灣政治人物過去不分朝野所操作的弱智民主路線,只會將台灣不斷撕裂,從族群,從政黨,從南北地理,如今,主政者若一意孤行強勢操作,極有可能發展成為知識和經濟階級的再一波撕裂。

台灣要民主,學一學法國吧!在面對族群歧視的極右派崛起時,連對立的政黨都能攜手起來一起抵制法西斯式的種族主義。大地人間的美,正是因為五彩繽紛,不論什麼顏色,都有欣賞和喜愛它的人哪!【2004.03.29 中國時報,陸蓉之/北市(教授)】


你有「沒有說出口的憤怒」嗎?


遭受到一些你認為不合理、不公平的待遇,覺得非常不滿、好想要吶喊、或者是以行動來扳平你認為的不合理的事情,但是、到了最後、事情依然按照你所認為的"不合理"方向前進,而"上天"卻連個給你宣洩怒氣的出口都沒有。



如果你過去沒有這種經驗、至少這次,你可以看看,擁有此種經驗的人們的表現可以是怎樣。四年前,相信不是有很多人滿意是陳水扁上來執政,但估量著他就算是新手應該也不至於會做到多差、多可怕,所以就放著等四年。

但是隨著時間過去、經濟、外交、福利、生活品質通通都變差了,政府官員不該犯的笑話、應該辦而沒辦甚至還節外生枝或是被舉發的弊案一直都懸在那裡、為了拼選舉而做的眾多浪費公共資源的工程越來越多、這些看在人民眼裡,累積了四年下來就是在今年的320注定得群起以行動來表示憤怒的力量。

朋友戲稱的凱達格蘭園遊會(夜市、ETC),這是不同於泛綠一方的格調表現、大家的自動自發都不是在任何人的意料之中,只是因為大家都有了共同無法宣洩的憤怒、而這憤怒竟然有了這麼多人再響應,說實在話、該汗顏的是過去四年執政的人才對,不是嗎?

能夠把台灣弄成這樣、這麼多人的憤怒真的都是被泛藍的一方激起的?為什麼我們不能埋怨是執政黨先把人民搞得這麼憤怒的?難道我們不是他的人民嗎?難道這些日子以來我們的憤怒都是「不應該」的嗎?這累積了好幾年的憤怒!

特別是一場破綻百出的槍擊演出、在這麼多國內外專家都提出質疑的時候、我們會不對因為這槍擊而「獲利」的人感到憤怒嗎?特別是在我們忍了這麼幾年、快要到忍無可忍、沒有自殺只因為想到320還需要我們的一票就可以讓這些事情改變的時候、它並沒有改變的、「憤怒」。

我的朋友、我希望你在訕笑、嘲諷那些聚集於凱達格蘭大道上的民眾前,先想一想、我們這些人的憤怒背後,究竟代表了什麼。


『暴力化』台灣未來的憂慮

兩顆子彈不但改變了台灣的選舉結果,也可能會整個改變台灣社會的走向,而暴力化可能就是主要的趨勢。「四一○」的街頭「抗議暴力」,以及「四○九」一名婦人在台南被群毆的「凌遲-群眾暴力」,只不過是台灣暴力化的急速萌芽而已。兩顆子彈究竟是「天佑台灣」或「天咒台灣」,可能已值得全體台灣人民來嚴肅的面對。 


● 兩顆子彈扭曲台灣政治社會 

也正因此,在台灣暴力化的趨勢已隱然在脈動的此刻,一切諸如「選後不分藍綠」、「族群和諧」之類的漂亮空話,其實已說之無益。台灣的政黨及政治人物,如何以懺悔自責的心情,改變言辭、行為及做法,讓業已相當豐肥的暴力化土壤不至於孳育發酵,殆已成為不可再迴避的問題。一個時代,一種政治氛圍,兩顆子彈所扭曲的台灣政治與社會,若不能以宏觀的心胸與態度來面對,暴力化幾乎已成了無法避免的歸趨。 

而衡諸世界主要國家的經驗與當今台灣的情勢,最可堪慮的暴力化趨勢有三:其一乃是「政治暗殺」(political assassination);其二則是「抗議暴力」(protest violence);其三則是「凌遲─群眾暴力」(Lynch-mobviolence)。 

首先就「政治暗殺」而言,根據美國近代暴力史權威學者布朗(Richard M. Brown)過去向白宮「暴力特別研究委員會」所提出的報告,它乃是一個具有極大召喚及擴散作用的「傳染現象」(contagion phenomenon),意思就是說,不管任何時代,也不論是否自導自演,只要它不曾出現過,它就不太會進入人們的想像、思惟及模仿行為中。而只要有過任何一個先例,這種行為就會持續的進入人們政治的算計裡,而不斷的以各式各樣的方式來反芻。這也意謂著,此種暴力幾乎注定不可能是「一次性」的暴力。它是個潘朵拉的盒子,一旦第一次被打開,就會接二連三的持續相當長的一段時間。 


● 政治暗殺與著魔式自為正義 

而最可借鑒的,當然仍是美國的經驗: 

─例如,美國的新墨西哥區,民風強悍,政治上一向存在著為達目的而不擇手段的習性,因此,當一八六七年州最高法官史婁(John P. Slough)首開被刺的先例後,整整卅多年裡,暗殺幾乎成了該地區選舉、解決政治糾紛,以及處理政商關係的最主要手段。該地區的共和黨首腦卡特隆(Thomas B. Cartron)與民主黨老闆佛爾(Albert B. Fall)所率領的黨機器,幾乎也就是一個暗殺機器,這種情況在進入廿世紀後才漸趨消退。 

─例如,在美國南方,尤其是跨阿帕拉契山脈的邊疆地帶,由於長期存在著以豪門為中心的派系血仇,這種「血仇暴力」(feud violence)在十九世紀末,即誘發經常出現的「政治暗殺」。 

─而最值得注意的,當然仍在於十九世紀末以及廿世紀六○年代,由於社會及政治衝突擴大,而出現的兩次上層政治暗殺潮。在第一次暗殺潮裡,包括林肯、加斐爾德、麥金萊三位總統皆遇刺身亡。而在第二次上層政治暗殺潮裡,則有甘迺迪總統、羅伯甘迺迪參議員、馬丁路德金恩博士,另一民權領袖艾佛斯(Medgar Evers),以及麥爾坎X等人遇刺。非常值得注意的,乃是這些被傳染出來的刺殺,少數或許涉及陰謀,但模仿行為裡,絕大多數皆為被呼喚出來的「散兵游勇式刺客」(freelance assassinators)。他們會基於一種著魔式的自為正義的態度而去行刺。 

由於「政治暗殺」有著高度著魔式的自為正義,它很容易在有了先例後,即把這種自為正義的暗殺放進自己的例行算計裡。這是可怕的的政治「傳染現象」。也正基於這樣的理解,台灣「三一九」的兩顆子彈,我們絕不能低估了它的惡兆式的呼喚意義。因為這兩顆子彈已把台灣上層政治與子彈拉上了關係。往後在很長的一段時間裡,「子彈的想像」已無法避免的將成為各類散兵游勇式激進份子甚或政治人物在做決斷時的一種選項,甚至要用子彈來改變歷史。這不是危言聳聽,而是歷史的教訓。台灣的兩顆魔法子彈,肯定將不是結束,而只是開始。它還會替台灣帶來多少禍事,絕不容低估。 

而除了「政治暗殺」這種最極端的暴力不容輕忽外,由於這兩顆子彈所造成的扭曲,它在扭曲了選舉結果的同時,當然也造成了整體台灣在心情、理性等方面的扭曲。也正因此,「四一○」所出現的「抗議暴力」,已不是「輸了不甘心」這種風涼話所能涵蓋的。那是台灣在被撕裂與對立之後,讓撕裂與對立更加擴大與尖銳化的一種新的負面動力。如果在野政黨不能以極大的自覺,化悲憤為忍受,從而將這種負面能量轉化為自我昇華的契機;如果在朝者不能體認自己的僥倖而更加謙卑自抑,仍兀自在那裡風言風語,或以為有了權力即可以繼續無所不為,則可見的未來,一旦有任何風吹草動,不但更大型的「抗議暴力」會隨時迸發,甚至還不無可能誘發出較「抗議暴力」更為嚴重的「都市暴動」(urban riots)。 


● 小心抗議暴力誘發都市暴動 


因此,對於「四一○」的「抗議暴力」,我們已不能將它狹隘化,只從「警民衝突」或「群眾失控」等簡單的現象面來臧否是非或誰應負責等角度來看問題,而必須從更大的因果架構上來加以評量。它是兩顆子彈扭曲了台灣政治後,一併扭曲掉的台灣社會的一個側影,它必須朝野共同用更大的胸襟來減少傷害,否則即難免被扭曲的更加扭曲,悲憤的更為悲憤。而當這種怨氣不被紓解,那種扭曲後的自為正義即會變成更壞的「做一切事皆可以」的毀滅衝動。這才是我們應擔憂的課題。 

而除了「抗議暴力」正伺機而動外,與「抗議暴力」可以匹配的,乃是南台灣槍擊現場所發生的殘酷劇。一名中年婦女,對槍擊案發表了她與當地人顯然不同的看法,於是招來了一頓中年壯漢們的圍毆,媒體報導中稱該名婦女的鼻樑皆被毆斷。這是典型的「凌遲─群眾暴力」。由這樣的暴力,它已具體而微的將台灣被撕裂後的暴力化大趨勢做了另外一種演練與見證。 

所謂的「凌遲─群眾暴力」,本質上乃是法治觀念薄弱,政治對立嚴重,而理性程度較弱地區的一種「民間多數暴力」之形式。這種暴力的最好例證,乃是一七六七年至一七六九年間美國南卡羅萊納州的落後農村,而後它擴及維琴尼亞州,所謂「凌遲」之名,即產生於當時的名人凌遲(Charles Lynch)。這種「民間多數暴力」在美國南方持續了超過兩百年。單單在十九世紀最後十五年裡,就有一九八五名黑人被這種暴力所折磨至死,它乃是美國社會最大的恥辱之一。當一個社會被嚴重撕裂且相互仇恨,多數一方的這種暴力即會隨時迸發。「凌遲─群眾暴力」乃是「政治正確」成了唯一價值的社會必然的產物。台灣的農村及偏遠城鎮地區,長期以來即有著「守望相助的暴力」(vigilante violence)習慣,無論抓小偷或抓通姦皆動輒施加凌遲私刑;而警察辦案,又習慣性的喜歡押著犯罪之嫌犯至現場模擬,在模擬過程中故意看不見的讓圍觀者對嫌犯拳打腳踢。這都是台灣「凌遲─群眾暴力」的源頭及文化積習,而進入民主時代,它遂很快的被轉化成對政治立場不同的「凌遲─群眾暴力」,這種暴力在大選期間早已屢見不鮮。只是台灣媒體面對這種「政治正確」的暴力,也都被扭曲得自我設限,因而怯於指責。其實就民主政治的規範而言,少數的「抗議暴力」與多數的「凌遲─群眾暴力」,其罪惡不僅相同,甚至「凌遲─群眾暴力」的罪惡還要大些。近代歐美,任何「凌遲─群眾暴力」,皆會受到嚴厲指責,即在於他們已體認到這種暴力的潛在可怕性。 


● 撕裂對立中讓暴力惡念蠢動 

因此,二○○四大選之後的台灣,再已不是過去的台灣了。台灣在撕裂中對立,而後又在對立中更加撕裂,而兩顆子彈則如同雪上加霜般讓它變得更加嚴重與可怕,各式各樣的暴力也因此而受到呼喚,並在那裡蠢蠢欲動,所有的惡念,不管是那一種,也都儼然有了自鳴正義的理由。這是與台灣生死攸關最大的課題,我們朝野政黨政客不能不對此有所覺悟。近代以色列詩人阿密柴(Yehuda Amichai,1924-2000)曾寫過一首《一半恨一半》,其中有這樣痛苦的呼喊: 

一半的人愛 ,一半則恨 !


● 在這相互匹配的兩半間何處是我的家? 

而此刻的台灣,我們一半恨一半,我們也要同樣的問:在這暴力待起,人們相恨的時代,我們有沒有可能讓這個家不被毀滅?【2004.04.12 中國時報,南方朔】



政客傲慢,人民何辜?

國親發起的四一○「公投拚真相」抗爭活動,在連宋王馬等要角演說完畢而逕自離場之後,由於少數在場民眾情緒失控,不幸演變為相當激烈的警民衝突,受傷流血者達數十人之多。流血的除了執勤員警和民眾外,還包括試圖緩和雙方情緒的在場立委,以及報導現場情況的媒體記者。同日的另一個場景則是:執政的民進黨以勝利者的姿態召開臨全會,由陳水扁主席宣示「做好長期執政的準備」。

針對在總統府前集會抗爭的民眾,乃至拒絕被摸頭的廣場靜坐絕食的學生,陳主席以居高臨下的架式揶揄道:「別人在抗爭,我們在這裡檢討進步。」然而,整個臨全會討論的所謂「改革」只是如何取得國會的掌握權,如何部署立委選舉的不分區提名名單;而由於種種政治利益的分霑已呈現擺不平的狀況,於是決定由陳主席欽定提名小組來決定一半名單,實際上即是主席大肆擴權,黨內派系則勾心鬥角。

執政已達四年的民進黨仍動輒以「改革」的名義來遂行攬權與擴權等政治算計,並順勢將泛藍或任何異議分子,包括廣場上絕食的學生,均予以汙名化。其實,這些均是它所擅長的割喉戰後續演出。對國親而言,陳總統曾答應立即全面公開驗票,卻以技術拖延將之卡在法院,至於成立槍擊案真相調查委員會、追查國安機制啟動等訴求,更是置若罔聞;因此,不相信主政者所謂的「改革」,實屬必然。

但國親既要發起群眾抗爭運動,便應有安撫群眾情緒,及協調警方不得動作過激的規劃。至低限度,也應做到當警方展開強制驅離行動時,以連宋為首的國親領導人均靜坐現場,擋在群眾前面。試想,當警方將連宋以水柱或警械一一「對付」的鏡頭,透過電視傳播而呈現在全世界面前時,國親的三訴求豈非也就直接公諸國際社會?

然而,或許因過份遷就馬英九的處境,連宋竟未能陪伴群眾一起面對警方的鎮壓行動。但若在野領導人竟以為主政當局會因內疚神明外慚清議,而對二十萬聚集抗爭的泛藍群眾手軟,便未免太漠視「權力的傲慢」一詞的兇險意涵了。在眾目睽睽之下,主政者可以公然且傲然地唬弄靜坐絕食的學生,而根本無視於社會大眾的觀感;政客不仁至此,無怪乎在群眾抗爭的同時,廣場學生則以身體表示「背向政客」! 【2004/04/12 民生報,民生報社評】


城市文化  五十年來家國 我看台灣的「文化精神分裂症」

 
台灣,怎麼會變成這樣?

● 龍應台,請你放過台灣,你那種「傳統」只是你個人(寫作)「生存」的必要,請讓我們台灣繼續「閉塞」,維持「內向性」不變,這樣才不會跟「中國」一樣!如果沒有親中國媒體的搗蛋,我們就能用我們台灣的特色吸引國際的注意,得到國際間政治文化的認同,這才叫做台灣已國際化。

● 台灣有根嗎?
漢人來了驅趕原住民
日本人來了壓榨大家
外省人來了又壓制本省人
民進黨來了反壓制外省人
無止無息地破壞得來不易的傳統

● 群來自世界各國的高中生夏令營,有一晚要表演各國傳統婚禮服飾。我就在想,台灣跟大陸會撞衫嗎?結果是大陸學生穿了傳統中國新娘服,而台灣學生穿了原住民的服飾,表演的是原住民的甩頭舞;那個當下,我愣住了……我對自己是中國人還是台灣人的身份給搞糊塗了。

● 國際化難道只是政府的事
還是政府反而是國際化最大的障礙
在十分明顯的民粹主義下
政府掌握了媒體的「議程」
將許多垃圾文化訊息強行置入行銷到我們的眼睛?

● 我在學校教書
驚覺老師們的本土化速度比國際化速度更快
部分原因來自於對台灣化的高度支持甚至於對中國化的反感

我想... ...
這更是我們國際化的危機來源之一

● 我是一個在台灣土生土長/常住的外省人第二代。我的先生全家原是二二八以來自認有悲情因子的台南人,因為大陸開放,外商建廠大陸而前往他們認定殺豬拔毛假想敵的對岸上海;奇妙的是,敵意不再,國際視野大鳴大放,嚷著台灣太狹隘、太短淺,台灣的未來會被民進黨的教義給吞噬。

● 您這篇文章道盡了身為台灣中堅份子心中長長的無奈。我們家不看新聞,孩子不補習,不管九年一貫,只管待人接物,只希望他們能獨立思考……如何自救呢?好像除了自保以外,什麼也沒得做了。以前我很反對移民,現在我努力賺錢找機會離開。台灣之大,卻沒有我容身之地的感覺。很無奈,很難過……

● 朋友轉來您的文章,讀後鼻子發酸,只想找個沒人的地方,大喊幾聲。

● 我在美國長大,為了文化認同而選擇回到台灣;沒有想到,我回到了一個文化模糊的地帶……在美國時我有很多韓國朋友,他們很團結,以自己的文化為榮,篤定地認為自己代表韓國的未來。這種自我意識在台灣的青年人身上就完全沒有。台灣,台灣是什麼呢?我不是美國人,不是「台灣人」,不是中國人,那麼,我是什麼呢?

● 拜讀您的文章,我有陣陣心酸湧上心頭,心酸於:我們為什麼會這樣?在朝者總是無力,眼明者總是在野。

● 我七年級。當我開始發現這個島嶼的人們逐漸在走向一種瘋狂的同時,我暗自躲在書齋裡,啃食一本一本的書籍,最後了解到我從傳統文化中汲取的智慧和價值觀也要被殺伐扭曲……我們這一代人已經不太鳥政治也不太鳥新聞更無意關心遠方的他鄉正在發生什麼。誰關心什麼文化傳承,誰關心什麼社會是否更好?您的文章寫得好沒話說,我們看了也深表同意卻也深表遺憾——我們幾乎都未嘗試就直接選擇放棄了。不知這是否也算我們這一代的悲哀?

〈在紫藤廬和STARBUCKS之間〉(二○○三年六月十三日「人間副刊」)一文發表十天之內,我收到近兩百封讀者來信,其中三分之一來自台灣以外的天涯海角。如果說,二十年前《野火集》的讀者來信是憤怒的,憤怒到想拔劍而起,那麼在〈紫藤〉的讀者來信中,幾乎完全看不見憤怒,多的是沈痛和無奈,無奈到近乎自暴自棄。最讓我心酸的是這一封,來自一個十八歲的青年:

台灣人有沒有根?
我覺得沒有根
我覺得很想哭
我的夢 想起飛……可是一直以來
我活得很辛苦 很辛苦 很辛苦
而且我知道
有更多人比我更辛苦 更加辛苦 更加倍辛苦

一種黯淡的沈重、一種無助的茫然,幾乎滲透在每一封信裡,每一封信裡又都有一個共同的問題:

台灣,我們的台灣,怎麼會變成這樣?

二十一世紀初始的三年,我們看見了許多五十年來不曾見過的事情:最斯文的教師走上街頭遊行,最憨直的農民漁民上台北抗議,最苦幹的工人綁起白布條;這是士農工,而商,啊,商人不上街頭,他們用腳直接出走了,留下一棟一棟的空屋。在生活的挫折下,憤懣激進的人滿載汽油去撞政府大樓求同歸於盡,那膽小怯懦的便爬上高樓,帶著自己稚幼的兒女,一躍而下求一了百了。貧者愈貧,富者愈富,不甘於貧又無力於富的人則鋌而走險,持槍行搶。

五十年不曾見過的更是執政者的清晰面目。戒嚴時代,統治者給我們看的是正氣凜然、威嚴莊重的面目;恐怖的迫害、權力的橫行,都在國家神話的幕後進行,我們看不見。解嚴之後的國民黨——我們畢竟聰明了一點——讓我們看見的是一副偽善牧師的嘴臉,嘴裡喊著民主與革新,手上做的卻是金錢與權位的交媾,復仇與奪權的鬥爭。跨進二十一世紀,我們心中又有憧憬;或許前面的人不善待這片土地是因為他們不把這裡當家,於是我們讓一個在鄉下長大的孩子「當家」,讓一個曾經看起來有道德勇氣反抗強權的政黨來執政。然而三年了,我們看見的,竟然仍是金錢與權位的交媾、復仇與奪權的鬥爭,唯一的不同是,從前或莊嚴或偽善的面具悍然卸下,權力的野蠻赤裸裸地攤開在陽光下,在我們的眼睛前,進行。政治人物面孔的醜陋,我們五十年來第一次如此清晰地看見。

這三年中,政治淹沒了台灣。經濟議題變成政治議題——台商變成台奸;疾病議題變成政治議題——WHO聯合全世界來「打壓」台灣;生態議題變成政治議題——核四要用還沒有法源依據的公投來決定。這三年中,沒有政策,只有政治;當重大的「南進政策」提出之後,我們赫然發現,那僅只是為了造成元首出國的一時風光而製造出來的假政策。這三年中,引領國家前進的技術專業領域——不管是金融、經濟、工業、研究發展、文化,甚至學術,全面由意識型態「正確」者接管。這三年中,比從前更多的人相信自己的電話被國家竊聽。這三年中,只要是權力所需,執政者可以推翻民主程序,扭曲法律解釋,或者根本公然違憲。這三年中,只有選舉技巧的無休無止的賣弄,沒有靜水流深、穩紮穩打的執政;只有鞏固政權的措施,沒有鞏固國家的政策;只有權力的操縱,沒有責任的擔當;只有民意的短線盤算,沒有願景的長程擘畫。這三年的台灣,我們驚慌萬分地發現:只有眼前,沒有未來。

這三年中,我在公開場合上見到現任總統三次,都是上百、上千個文化人出席的重大場合。每一次他走進來,絕大多數的人都照樣坐著,沒有幾個人起立表示尊敬。他尷尬地走到第一排,尷尬地坐下。

是的,台灣是怎麼了?元首是國家的象徵,舉國寄望之所在,沒有哪一個文明的國家不為他的元首起立的。他的尊嚴就是我們的尊嚴;他的受辱就是我們的受辱。為什麼,為什麼最講究「禮」和「理」的文化人對我們的元首淡漠以待?

應該崇高的不再崇高,應該尊敬的無法尊敬 ——我悲傷地想著:那受到傷害的是他,還是我們心中曾有的夢?

我們這一代

十五歲的我住在高雄茄萣鄉,一間簡陋的,沒有廁所也沒有浴室的公家宿舍。牆壁長滿了壁癌,沒錢粉刷。晚上睡覺時,壁癌像麵粉一樣撲撲剝落,蓋得我一頭一臉。母親坐在地上結漁網,日日夜夜地結網,手上生了厚繭,有時候會流血。流血結網得來的錢,就拿去為我繳學費。每天清晨搭客運車,到台南女中上學。從茄萣經過灣裡、喜樹、鹽埕到台南,那條路千瘡百孔,雨後的坑可以大到摔一輛腳踏車進去。

今天成為總統的人,當年和我一樣,每天清晨從鄉下,顛簸在坑坑洞洞的鄉路上,到台南城裡去求學。

我們是在貧窮中長大的一代。他的長輩是困苦的佃農,我的長輩是流離的難民。我們這一代,站在台灣濕潤的土地上,承受著上一代人流離困苦的汗水淚水,在默不作聲但是無比深沈的愛中成長。越是貧窮,越是奮發。

一九六○年代,很多人離開這個島嶼,一去不回頭,政治的壓迫和文化的貧血使他們感覺窒息,選擇棄國。

而我們從懵懂少年轉為心中充滿正義、眼睛見不得黑暗的懷疑者。身邊失蹤的朋友,被逮捕的同學,遭沒收的書籍,國際上的節節挫敗,都促使我們開始思索台灣的前途,自己的未來。經過勝利路台南一中的操場,剃著光頭、穿著土黃色制服像士兵一樣的學生在軍訓教官的哨聲中踢著正步,太陽毒烈,塵土撲面。這,就是我們的未來嗎?踢正步的學生中有一個叫陳水扁的,鹹鹹的汗水流進眼睛,心中或許在問一樣的問題。

七○年代,上一代人的胼手胝足有了初步的收穫,經濟起飛了。我們在他們的庇護下上大學,留學;這「奮發」的一代一轉眼變成教授、律師、經理、總編輯、作家、企業家……懵懂的不滿、模糊的思索、蠢動的不安,在八○年代,明朗成尖銳的批判、熱情的號召和積極進取的行動。在一九九九年,我曾經這樣描繪那個年代:

八○年代是「最黑暗也最光明的年代。因為黑暗,所以人們充滿了追求光明的力氣和反抗黑暗的激情,而且在黑白分明的時代,奮鬥的目標多麼明確啊。力氣、激情、目標明確——八○年代是理想主義風起雲湧的時代。只有在得到『光明』之後,在『光明』中面對自我的黑暗,發現那黑暗更深不可測,我們才進入了疑慮不安的九○年代,世紀之末。」

八○年代,是我們這一代人開始養兒育女的時候。用盡力氣改變現狀,一方面因為心中有夢,擺脫過去的壓抑夢想建立一個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台灣,一方面因為心中有愛和希望,希望我們天真活潑的下一代在一個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社會裡長大。

然而九○年代帶給我們的,不是希望,是失望。官商的勾結更加嚴重,復仇,成為政治的核心動力,轉動所有的社會齒輪。族群之間愈撕裂、愈對立、愈聲嘶力竭,政客愈有資本。政治人物從歷史仇恨的把弄中極盡所能地賺取他要的利益。

我們沒有理性思考的能力。「賣台」、「台奸」的指控成為嗜血的鞭子。「愛不愛台灣」、「是不是台灣人」取代了「有沒有能力」、「是不是專業」。不用腦思考,我們用血思考。文化的法西斯傾向,非但不被唾棄,還被鼓勵;部落式的族群主義,非但不被開導,還被強調。
 
被綁架的人民

獨裁者去了,平庸政客戴上民主的面具,囂張上台。因為有民主之名,他們做的任何事情都有我們的自動背書,我們的背書使他們理直氣壯。在九零年代裡,我們已經成了被政客綁架的人民。

進入嶄新的世紀,三月的鞭炮聲響,幾千年來第一次,在中華文化歷史上有人民的直選。身為台灣人,我們覺得可以驕傲;台南鄉下的孩子、南一中踢正步的少年、我們「奮發」的同代,成為領導人,令人欣喜。他的政黨也曾經有過燃燒理想的志士,雄才大略的高人,可以期待。

短短的三年,驕傲,變成焦慮。全民工作福祉指數降到十四年來最低,也就是說,大多數的台灣人覺得生活愈來愈不幸福。而同時,電視台開始播放統獨公投的宣傳片,宣傳以「新聞」的面貌呈現,只說獨立公投是人民權利,不提台灣特殊的處境,不提國際情勢的詭譎,不提兩岸關係的險惡,不提任何可能的後果。

短短的三年,欣喜,變成沈重。開放後的中國已經成為美日的最大進口國;日本針對亞洲各國所做的投資環境評比中,台灣是最後一名,比馬來西亞和泰國還要落後。而同時,台灣政府在製作「漢賊不兩立」的經濟政策,用意識形態牢牢圈住經濟。外交,以哄騙賄賂、黑巷交易的方式進行,不謀遠慮只求近功,結果是讓台灣人一次又一次地在國際上公開受辱。

短短的三年,期待,變成了幻滅
我們沒有國際觀。不去深入瞭解國際的複雜思維和運作,政府一心一意只想把我們在國際上的挫折擴大、加強,因為擴大加強了就可以對內製造更多的「同仇敵慨」,「同仇敵慨」最容易轉化為選票。

對攸關生死的兩岸關係,我們沒有策略沒有格局。唯一的策略是擴大加強中國的「妖魔化」;因為中國越是妖魔,越可以在島內製造大量的「同仇敵慨」,「同仇敵慨」,啊,最容易轉化為選票。

我們沒有歷史感。上一代人──不論是你的本省佃農還是我的外省難民──都曾經彎腰灌溉這片土地,都曾經把淚水汗水滴進泥土裡,都曾經用默不作聲但無比深沈的愛將我們養大,但是我們對他們不是清算就是忽視,清算或忽視的標準,就看統治者權力的需要。

我們沒有未來擔當。選票永遠鎖定眼前利益,至於經濟、教育、文化、環境、海洋資源的長程規劃,帶不來立即的選票和權力,就不是施政的重點。下一代將面臨一個什麼樣萎縮無力的台灣?讓下一代去承受。

我們沒有理性思考的能力。「賣台」、「台奸」的指控成為嗜血的鞭子。「愛不愛台灣」、「是不是台灣人」取代了「有沒有能力」、「是不是專業」。不用腦思考,我們用血思考。文化的法西斯傾向,非但不被唾棄,還被鼓勵;部落式的族群主義,非但不被開導,還被強調。

我們沒有執政黨。由於是少數政府,權力不穩信心不足,奪權成為念茲在茲的核心思維,國家施政淪為游擊隊式的出草。

我們沒有在野黨。五十年的享有權力使人肥大懶惰,反應遲鈍;失去權力之後也提不出任何新思維新政策,看不出任何新擔當新格局,他們只是看準了被綁架的人民沒有選擇,或許不得不把原來肥大懶惰的地主重新請回來。他們似乎完全不記得,當初為何被人民拋棄。

是什麼樣的歷史規則,是什麼樣的領導,使二十一世紀的台灣變成一個沒有國際觀,沒有歷史感,沒有未來擔當,沒有理性思維,執政者荒誕、反對者低能的社會?

我們一同走過五○年代的貧窮與恐怖,六○年代的蒼白與摸索,七○年代的奮發與覺醒,八○年代的努力與追求,九○年代的懷疑與失望,在二十一世紀初始──上一代人漸凋零,下一代人還青澀,我們所面對的,竟然是焦慮、沈重,以及夢想的,徹底幻滅。

這三年的荒誕,絕對不僅只是眼前的執政者所造成的。徹底幻滅是由於我們終於認識到,啊,原來換了領導人是沒有用的,即使是一個所謂台灣之子,因為權力的窮奢極欲藏在每一個政治動物的血液裡,不管他來自浙江奉化還是台北芝山還是台南官田。原來換了政黨是沒有用的,因為政黨奪權時,需要理想主義當柴火燃燒,照亮自己;一旦得權,理想主義只是一堆冷敗的灰燼。原來換了體制是沒有用的,因為選票只不過給了政客權力的正當性,權力的正當性使他們更不知羞恥,而選舉,使極端的短視和極端的庸俗堂而皇之成為正統價值,主導社會。

是因為這難以承受的幻滅,使得濟濟一堂的文化人不願向元首起立致敬嗎?
而我們追求了整整半個世紀的夢想──一個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台灣,就在我們的焦慮、沈重、幻滅中從此放棄了嗎?路,怎麼走下去呢? 

文化的「精神分裂症」

有一年,十歲的孩子從學校回來,興沖沖拿出剛發的新課本給我看。攤開一張地圖,是我們這個不到兩萬人口的德國小鎮。母子兩個用手指在地圖上游走:這是孩子撩起褲腳抓野鱒魚的小溪;這是常去爬的狐狸山,海拔三百公尺;這是離家五公里的池塘,我們曾經在池塘邊撞見過一隻低頭喝水的野鹿。

孩子繼續尋找他熟悉的一草一木,我卻驀然難過起來。十歲的我,我們,可從來沒看過我們的村落地圖。課本上教的是偉大的長江黃河、壯麗的泰山長白山,我們從來沒見過也無從想像的地方。自己游泳釣蝦的河流,躲藏玩耍的山頭,曾經一跤摔進去濕淋淋爬起來的池塘,卻都是沒有名字的;或者說,從來不曾在課本裡、地圖上,看到過自己的腳真正踩過涉過的山頭和溪流。

我們是這樣被教育的:別人的土地,假裝是自己的,自己的土地,假裝它不存在。土地其實就是民族記憶,所以我們腦子裡裝滿了別人的記憶,而自己活生生的記憶,不是自己瞧不起,就是不願面對,也不敢擁抱。

這是強權統治所造成的一種集體文化精神分裂症狀
當我們終於可以擁抱自己的時候,我們死命把住自己的土地,把它神聖化,獨尊化,圖騰化,絕對化,要它凌駕一切,要所有的人對它宣誓忠誠,對它低頭膜拜。我們非常霸道,因為我們不平衡──受了創傷的人不容易平衡。二二八的殺戮,白色恐怖的迫害,講閩南語要處罰的侮辱,統治者文化優越感的盛氣凌人,是我們心靈上一道一道的疤痕。疤痕仍隱隱作痛,使我們自覺有霸道的權利。

同時,我們急切地想把疤痕去掉,徹底去掉,卻發現,那每一道疤痕都已經是自己身體的一部份;要去掉,必須把肉刮掉,刮肉,意味著更大更深的傷口,更多未來的疤痕。

「本土化」天經地義

其實每一個民族都有他歷史的創傷和疤痕──中國的文革,日本的長崎廣島,德國的第三帝國。如何從創傷痊癒,得回健康的體魄、平衡的心靈,要看那個民族有多高的生存智慧、多厚的文化底醞。台灣人的深深長進肉裡的疤痕,是「中國」。面對中國,對岸那個巨大的霸權帝國,還有我們心中肉裡的中國,我們還在受虐受苦。我們像一個重症的精神病人,緊緊地與自己的影子格鬥、糾纏,想用撕裂自己的方式來解放自己。

政治人物的可惡與殘忍就在於,他非但不提出痊癒的療法藥方,讓民族心胸擴大,休養生息,他還設法加重糾纏與撕裂,從矛盾和對立的膿瘡中擠出權力。解嚴十六年了,我們的將士仍在迷惘地問,「我們為誰而戰? 為何而戰?」投資大陸的企業家很困惑,「我是英雄,還是叛徒?」十八歲的少年仍在痛苦,「我是台灣人?中國人?我是什麼,我是誰?」

走過五十年的日本殖民,走過五十年蔣氏國民黨的統治,面對中國共產黨的武力威脅,台灣人要認同什麼?台灣文化的核心精神是什麼?「中國」這個元素,在我們的認同和文化認知裡,應該放在哪裡?

台灣必須「本土化」,是我們天經地義的權利。十歲的孩子拿回家給母親看的應該是自己村落的地圖,地圖上的一山一石、一草一木,他都認識。他應該和母親用清晰好聽流利的母語談學校的事情。他應該熟悉台灣的歷史,不只是先民的開墾史、國家政治史,還有村落史、火車史、河流史、文學史、美術史,他應該熟悉台灣這個島嶼像他熟悉自己的一只秘密抽屜。孩子首先要認得自己的腳踩在什麼土地上;濁水溪先來,長江黃河尼羅河密西西比河,可以等。

可是「本土化」沒有這麼簡單。因為,請問你,「本土」是什麼?
除了我們以為理所當然的閩南文化之外,第一個進入我們念頭的,是被漢人趕到山裡去的原住民。所以在認識偉大的玉山之前,對不起,那根本就不叫玉山。請你捲起舌頭跟我說,「pa-tton-kan」。這是曹族語。

第二個,是客家人。客家人說,我們說的不是閩南語,所以,請你不要把閩南語稱為「台灣話」。我們說的也是「台灣話」。

第三個,是馬祖人。馬祖人為台灣島的安全與繁榮付出了四十年的痛苦代價,有點激動地說,我根本不是台灣人,而且說的是你們所有的人都聽不懂的閩北話。說吧,你們把我算什麼?

第四個,是浙江人、山東人、湖南人、四川人、上海人、雲南人……這些人離開他們的母親時,身高還不如一支步槍的長,五十年的生命付給這個島嶼。他們南腔北調,如今垂垂老矣,他們的孩子,多半已不知「母語」為何物,也從不曾要求有「鄉土教學」。

第五個,是越來越多的新住民,來自越南、泰國、印尼、中國各省。他們與台灣人結為夫妻,在這裡生兒育女;每一個母親都對她們懷中的嬰兒講自己家鄉的童話,用自己的語言唱熟悉的兒歌。她們正在栽培一種新台灣人的出現。

蔣氏國民黨所帶來的大陸中原文化沙文主義像一片厚厚的黃沙覆地。本土化是把黃沙吹開,讓深埋土裡各種各樣的小花小草得以透氣,自由舒展。但是本土化絕不是閩南化;我們不能只看見自己身上的傷痕。二二八、白色恐怖固然慘痛,原住民失去大地失去森林的傷,不深嗎?我們償還了嗎?金門馬祖人被歷史凍結的傷,不重嗎?我們彌補了嗎?外省難民流離失所、天涯永隔的傷,不慟嗎?我們又給了什麼慰藉?本土化是反抗中國文化的沙文主義,但絕不是讓另一個文化沙文主義來取代。

喊「去中國化」口號的人,把重點放錯了地方吧。「反抗中國文化沙文主義」,要「去」的不是「中國文化」,是「沙文主義」。我們反對蔣家政權對台灣本土文化的壓抑與漠視,我們更無法忍受中共的自我中心大中國思想,但是這兩者都是人的態度使然,而不是文化本身的問題。

中共不等於中國,「本土化」不等於「去中國化」

好,「反抗中國文化的沙文主義」,那麼本土化等不等於「去中國化」?

請先告訴我什麼叫「去中國化」
是把歌仔戲中的劇目——陳三五娘、目蓮救母、中山狼、狸貓換太子……全部去掉嗎?是把媽祖信仰——宋朝的林默娘去掉嗎?是把龍山寺裡的朱熹和華陀去掉嗎?是把唐詩宋詞三字經去掉嗎?是把草藥針灸去掉,把太極拳禪宗去掉,把舞龍舞獅去掉,把祭祀、掃墓、春節中秋去掉嗎?是把門楣上的「潁川」、「隴西」刻字去掉嗎?是把「己所不欲,勿施於人」的孔子思想去掉嗎?是把端午節的屈原和白素貞去掉嗎?是把故宮裡的世界珍寶去掉嗎?是把福建來的閩南語去掉嗎?是把漢字書寫去掉嗎?

這些都「去」掉以後,我們還有什麼呢?
喊「去中國化」口號的人,把重點放錯了地方吧。「反抗中國文化沙文主義」,要「去」的不是「中國文化」,是「沙文主義」。我們反對蔣家政權對台灣本土文化的壓抑與漠視,我們更無法忍受中共的自我中心大中國思想,但是這兩者都是人的態度使然,而不是文化本身的問題。有人拿起石頭打你,你憤怒的對象是那人,不是那石頭。石頭本身是無辜的,它也可以是房屋棟樑,是堤防建材,是庭園山水,是深山璞玉。就如同對於日本的五十年殖民,我們要批判的是日本文化的沙文主義,不是日本文化。

我們真正應該呼喊的,不是「去中國化」,是「去沙文化」
洗澡水用過髒了,得倒掉,但我們不會把盆裡的嬰兒連髒水一起倒掉。國民黨令我們反感,共產黨使我們厭惡,但是,國民黨加上共產黨並不等於中國。兩個黨不到百年,中國卻有五千年的歷史。你不能把百年的細微泡沫當作五千年的深水大河。給我們帶來巨大威脅的中共,也不等於中國。他只是中國一個暫時的管理員,充其量是將來的史書上一個小號字體的備註。中國,也不等於中國文化。國,只是一個政治組織,像有限公司、株式會社、財團法人一樣,一個管理結構。一個管理結構如何涵蓋或代表一個民族深遠浩大的文化——他的藝術創作、哲學思想,他的神話與信仰、革命與復興、創造與傳承,他靈魂深處的感情與記憶?

黨,不等於國;
國,不等於文化;
中共,不等於中國;
中國,不等於中華人民共和國。
嬰兒與髒水不能劃上等號,更不能閉上眼睛一起倒掉。

中共的蠻橫與霸道激起我們的憤怒與恐懼,這憤怒與恐懼又因我們的政客操弄而加劇,使我們「抓狂」,「去中國化」的低智邏輯於焉而起。我們忘記了:憤怒與恐懼的不只是我們,還有無數的中國人,包括新疆的回民、西藏的藏民、還有那冤屈不得訴、志向不得伸、渴望不得流露、思想不得發表的千千萬萬的中國人,那坐在陰暗的牢房裡無名無姓看著自己牙齒一個一個掉光的中國人。這些人不是我們的壓迫者,他們和我們一樣在掙扎受苦,可能比我們還要辛苦,但是他們是「中國」的一部份。

吳儀和中共官僚對台灣人說「誰理你們」那副顢頇自大的嘴臉,不是「中國人」的嘴臉,是「霸權者」的嘴臉,他不只用這種野蠻的態度面對台灣,他用這種嘴臉面對所有的弱勢者,尤其是他自己的人民。共產黨也不是中國文化的必然產物;我們都知道馬克斯是德國人,列寧和史達林是俄羅斯人。對於中國,共產黨是百分之百的「外來政黨」。我們怎麼能夠只看見中國的強權,看不見中國的弱勢;只看見中國的國家機器,看不見那絞在機器裡流血流淚的人;只看見中共,看不見中國;只看見他虛假造作的政治,看不見他深邃綿密的文化與歷史?我們什麼時候變得如此頭腦簡單了?

台灣是中國文化的暗夜燈塔,中國文化是台灣的珍貴資產

那深邃綿密的文化與歷史,並不只屬於中國,它也屬於我們。是的,中國文化是台灣文化的一部份,就比如心臟是人體的一部份一樣。我們不但不應該談「去中國化」——因為去了心臟還有自我嗎——我們還應該與中國爭文化的主權,應該理直氣壯地對中國、對全世界說,真正的中國文化在台灣;中國傳統文化再造的唯一可能,在台灣;漢語文化的現代「文藝復興」最有潛力發生的地方,在台灣。

比起香港新加坡,台灣的漢語文化底醞厚實得多。比起北京上海,台北更是一顆文化夜明珠,幽幽發光。第一,它不曾經過馬克斯主義的切斷與文革的摧殘,因此和自己的文化傳統沒有巨大的撕裂。連日本人的統治都不曾斷掉台灣人組織漢文詩社、送孩子上私塾的人文傳統。隨著蔣介石來台避秦的知識份子也帶來五四以下一脈相傳的知識氣質。民間的宗教信仰、風俗儀式以相當完整的面貌傳承薪火。第二,經濟的發達、教育的普及使得台北有了北京上海都還不夠成熟的市民社會。中國的傳統價值在這裡與現代化接軌,忠孝仁恕與公民道德碰撞揉合,產生出華語世界中市民自主意識最高的城市。第三,自由是創造力的必要條件。台北,不同於新加坡香港、北京上海,它沒有不能出版的書,不能唱的歌,不能展出的畫,不能發表的言論、不能演奏的音樂。它是華語世界中創作最自由的城市。第四,沒有一個華語城市比台北更豐富多元。原住民之外,中國三十五個省份的人,三十五種不同的文化,加上西藏蒙古,濃縮呈現在一個小島上,像一個色彩鮮豔的調色盤。它是華語地圖上的紐約。

TAIWAN?是的,不必扭捏作態改稱它為「福爾摩沙」;我們可以萬分篤定地說,它是另一種中國;你要看一個更純粹,更細緻,更自由活潑,更文明、更人性的中國文化嗎?你必須到台灣去,不是北京上海,不是西安杭州。我們要在國際上生存,唯一的辦法是讓世界看見:傳統中國文化在中國也許被專制落後和老大帝國的劣根所困,在台灣民主自由與現代理性的環境中卻能異樣地煥發燦亮,生命力充沛。這就是「台灣特色」。為什麼高行健的作品只能在台灣出版?為什麼雲門舞集只能在台灣發生?中國文化是台灣在國際競爭上最珍貴的資產,我們搶奪都來不及,遑論「去」!

那麼國家認同呢?誰說爭取國家認同必需消滅文化認同?瑞士是個徹底獨立的國家,但它的德語人口並不因為歌德、貝多芬、托馬斯曼是「德國人」而不去擁抱。反而,當德國變成一個醜陋的霸權,小小瑞士就成為德語文化的暗夜燈塔。我們可以反對中共,可以拒絕中國,但是中國文化,或者說漢語文化,對不起,那可不專屬中華人民共和國,它也是我們安身立命之所依。而且,就中華人民共和國對中國文化的破壞紀錄來看,我們可以大聲地說,台灣就是今天中國文化的暗夜燈塔。

過去歷史的傷痕使我們痛,今天中共的壓迫使我們憎,但是所有的傷痕都在我們的心臟上,挖掉自己的心臟是精神病人瘋狂了才做的事。對付異族的入侵,我們或許可以用減法,譬如抗日時高喊「去日本化」;同文同種的相煎操戈,不可能用簡單的減法,因為一減一等於零。越是強大的敵人,越是需要深沈的智慧去面對。除了減法外,加法、乘法、除法、複雜的函數,我們不是沒有學過。

如果為了對抗敵人,我們把自己變成一個歇斯底里、全身痙攣的迫害狂或被迫害狂或文化法西斯,除了「中共」兩個放大成夢魘一般的字以外全世界都看不見,這場仗,不打也罷。我們的下一代,已經因為無法忍受這認同的精神分裂、這政治的潰爛不堪,而選擇冷漠,或者出走。中國不必動武,我們已經被自己的瘋狂打敗了。

人民素質是夢想的基礎

威瑪共和在一次大戰後的德國存活了十四年,十四年中換了十七個內閣,多次的政治暗殺。美國史學家分析威瑪共和敗亡的原因,是「謀殺、痼疾、自殺」的綜合結果。謀殺是國外的強權勢力,痼疾是本身文化中無法應變的慣性思維,自殺,則是當時政黨的惡鬥、政客的操弄、人民理性思考的喪失。威瑪完了,希特勒上台,德意志民族的浩劫開始。

我無意將台灣比威瑪,但是我看見相似的歷史元素:外力「謀殺」的威脅、本身「痼疾」的無力擺脫,更明顯的是「自殺」的傾向,脖子上纏著權力鬥爭的繩子,毀滅在所不惜,愈纏愈緊。

或許我們都太急了。政客是每天都有的,只要有肉,就會有蒼蠅。政治家,卻不會從天上掉下來。先要有負責任、有見識的公民,才會有負責任、有見識的政治家。一代一代政治家的彼此切磋薰陶,風行草偃,三代之後,才會有心胸開闊、眼光遠大,有智慧有擔當的大政治家的出現。我們現在在哪一個階段呢?兩千三百萬人中有多少負責任、有見識、不被愚弄的公民呢?

幻滅之後,其實又回到根本:人民的素質是所有夢想的基礎。政客不可寄望;公平正義、溫柔敦厚的台灣,華語世界的夜明珠,我們只能把夢想默默地放在每一個人自己的肩膀上,繼續扛著向前走。【龍應台】


● 重新重視公民道德教育

多位大學哲學系主任與教授今天座談指出,總統選舉過程流於揭短、謾罵、抹黑抹紅、族群撕裂而不可自拔的情緒,選後應轉向締造和好的大和解,新領導人為了台灣未來,應重建互信、對話溝通、合作的機制,更要敞開心胸與在野對話,公民道德教育與人文哲學教育應重新加強重視。

他們同時提醒國人,選後要檢討觀念革新,做為再進步的推動力,不是撕裂情感,才是民主的深層意義,否則台灣沒有明天,鑑於今年底還有一次改選立法委員的選舉,令人擔心又一次族群分裂,建議大家拒絕投票給使用挑動族群情緒競選招數的參選人,讓那些可能撕裂族群情感的政治人物永遠沈默。

三二0總統大選投票後,藍綠票數差距太小衍生的國親抗爭延續多日不散,引發社會不安,中國哲學會因此於今天上午召開﹁二00四總統大選後台灣社會應該有什麼樣的價值關懷﹂座談會,由學會理事長、輔仁大學校長黎建球主持,台大哲學系教授林火旺、陳文團、輔大文學院長兼哲學系教授陳福濱、輔大哲學系教授鄔昆如、政大哲學系教授曾春海、東吳大學哲學系主任葉海煙等人參加座談。

曾春海說,全世界都在看台灣的總統選舉,但焦點不在公投,而在檢驗台灣的政黨、選民、社會的品質,顯示選舉民主的深層意義應在選後檢討與觀念革新,做為再進步的推動力,他引用大陸一位歷史學者兩三年前來台觀察民主選舉的感想說,他歷經大陸文化大革命下放勞改的慘痛,在台灣見到電視上參選人的動員與謾罵,覺得很驚恐,文革時期權力鬥爭相互批鬥的殘酷又浮現出來。顯示台灣選舉問題從深層看是哲學與文化問題,不只是政治問題。

林火旺指出,民主不只是投票,選舉在許多地方不適用,雖說少數服從多數,多數更要尊重少數,即表決以前的討論讓大家能充分表達意見,才是民主。只是不違法,社會仍不可愛,我們還要有有品味的公民,公民道德教育就很重要,也要重視人文教育,台灣目前還不是真正的多元社會,而是排他性的多元社會,處處可見只要意見不同就是不愛台灣、賣台,根本還是單一價值的社會,有必要培養國人多元的胸懷。

學者們指出,西方文化有三大精神支柱,包括希臘理性主義服從真理的哲學式思辯、羅馬服從公益法律的理性語言、希伯來宗教的超越精神,使得西方一些鐵幕國家走向民主的短短時間,比起中華民國九十三年來的民主路程好很多,也不粗暴,這些西方文化精髓值得我們學習。

葉海煙等學者認為,台灣在建立多元文化時,應涵融美、日、韓、歐洲等國家文化,不應受政治操弄而排斥中國文化,﹁中國﹂可以重新解讀,文化中國是台灣人生活的重心,藍綠都會到大陸投資,商業中國也是同意的,政治中國我們則不認同共產黨的中國,對於中國文化儒釋道三大價值,如孔孟的有情有義與民胞物與、佛教慈悲寬容等等,加上前述西方文化的優點,我們都應融合起來,走出偏狹意識,以宏觀創出更好的文化。 【2004.03.28 中國時報,中央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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